第十九章 買十送壹

　　伸向《九玄露》那本線裝破書的臟手，主人身上有壹股讓人惡心的油膩氣味，而這氣味對於我來說，其實是有壹點兒小熟悉的。
　　來人正是花臉神丐。
　　2000年的時候，咱們國家的人口有多少來著？十二億，還是十三億，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國土面積，從這些數據上來看，可以想象世界是多麽的廣闊。
　　但對於修行者的江湖來說，能夠出頭的也就那麽多，所以在這兒瞧見花臉神丐，我並不會有多驚訝。
　　唯壹讓我覺得“人生何處不相逢”的，是這家夥居然搶在了我的前面，將那壹本《九玄露》給拿了起來。
　　事實上，《九玄露》到底有多厲害，只有真正修行過它的人，才有體會。
　　所以不但是花臉神丐對它有所執念，我也是。
　　瞧見那家夥抓起了這壹本老舊的破書，然後開始毫不忌諱地翻看起來，我整個人的註意力，也都被他吸引了過去。
　　馬壹嶴也忍不住打量著那人。
　　花臉神丐翻看了第壹頁，雙目之中頓時就迸射出了精光來，用嘴唇舔了舔手指，然後立刻就往下翻。
　　而這個時候，那個書攤老頭卻伸手，攔住了他來。
　　花臉神丐正看得興奮，被這麽壹阻撓，頓時就目露兇光，壹臉嚇人的煞氣。
　　他這些日子以來，頤指氣使慣了，居移氣，養移體，漸漸就有了壹股上位者的氣勢，完全不是以前街頭扒手的模樣，惡狠狠地瞪了壹眼那書攤老頭。
　　那書攤老頭卻夷然不懼，指著旁邊的牌子，重復了壹遍：“買書的時候，試看有限，傳記類的，每本只能看五頁，功法秘籍類的，每本只能看兩頁，小本生意，賺錢有限，自看價碼，謝絕議價……”
　　花臉神丐怒氣沖沖，冷冷說道：“老頭，妳是怕我付不起錢？”
　　書攤老頭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，而是笑著說道：“金錢有價，知識無價，您覺得呢？”
　　花臉神丐說道：“錢，我有，但是我需要確定壹下，妳這書到底是不是正品。”
　　說罷，他將書往懷裏扯去，想要繼續看。
　　但他用力之後，發現那老頭兒穩穩地抓住了書頁，壹動也不動，而如果他再扯下去的話，那本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舊書，恐怕就要給撕爛了。
　　花臉神丐是什麽人，以壹人之力，統領五省丐門，妥妥的開山怪，卻沒有想到居然搶不過壹個糟老頭子，當下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，認真說道：“閣下報個名號，讓我也見識見識，您到底是哪路高人……”
　　他這般說著，卻並非服軟，而是充滿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挑釁勁兒。
　　與他這種極具攻擊和侵略性的態度相比，書攤老頭卻相對於平淡壹些，他咧嘴笑，露出壹口子這個年紀罕見的潔白牙齒來，隨後說道：“我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老頭兒，混口飯吃而已，妳若是肯遵守規矩，公平交易，我自然也好好招待，若是想要強行裝逼，我可不會答應——南海觀音法會的主辦方，想必也不會讓妳這般囂張吧？”
　　的確，為了保證會場的秩序，南海觀音法會是請了不少高手來坐鎮的，而且大部分修行者出於尊重，都會不自覺地維持這融洽的氣氛。
　　所以在花臉神丐有鬧事傾向的時候，旁邊就有不少人圍了上來。
　　這些人不乏高手，只要花臉神丐再表現得過分壹些，他們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出手，上前來教訓他。
　　在這樣藏龍臥虎的會場之上，就算是五省丐門的領導人，也不過是江湖的壹份子而已。
　　沒有誰，能夠淩駕於規矩和秩序之上。
　　因為這就等於淩駕在所有人的頭上了。
　　面對著書攤老頭的威脅，花臉神丐臉色越發冷厲，不過幾秒鐘之後，他終於還是退讓了。
　　他揮了揮手，旁邊走來壹人，是壹個長相還算清秀的小乞丐，從那臟兮兮的書包裏面，碼出了整整齊齊的壹大堆錢來。
　　錢不是新錢，但弄得整整齊齊，那小乞丐辦事認真，數得整整齊齊，總共十萬，隨後擺在了攤子前來。
　　花臉神丐指了壹下地上的錢，說數壹數。
　　書攤老頭笑呵呵地說道：“不用數，這小兄弟弄得仔細，我瞧見了，應該沒錯。”
　　說完，他松了手。
　　花臉神丐得了書，立刻就翻看起來，而那書攤老頭則從腰間摸出了壹個布袋子來，將那滿滿當當壹堆錢，全部都塞進了裏面去。
　　那麽壹大堆錢，落在了他的布袋子裏，居然壹點兒鼓起來的跡象都沒有。
　　納須彌於芥子。
　　與八卦袋壹模壹樣，瞧見這個，我的心頭有些震撼。
　　李洪軍當初瞧見我的八卦袋，滿臉羨慕，然後告訴我，即便是天機處這樣天生含著金湯匙出身的機構，各種資源都唾手可得的地方，這樣的東西，據他所知，也就只有兩個。
　　有且只有兩個，壹個在他爺爺李愛國手中，另外壹個，在繼任者天機女皇田英男那兒。
　　至於別人，想都不要想。
　　卻不曾想，這個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的書攤老頭手中，居然也有壹個。
　　高人啊。
　　就在我對書攤老頭的那布袋子為之驚嘆的時候，剛剛花了大價錢的花臉神丐，將那壹本《九玄露》給直接扔向了書攤老頭的臉上，破口大罵道：“妳這個老騙子，居然敢賣我贗品？”
　　書攤老頭仿佛是早有準備，那宛如暗器的破書，給他穩穩地接了下來。
　　他壹臉正色地表示：“居士可別這麽說，我湯老頭的書攤，講的可是口碑，妳這樣滿口胡言，血口噴人，是要負責人的。”
　　花臉神丐惱怒地大罵道：“什麽叫做滿口胡言，這本《九玄露》是假的！”
　　書攤老頭壹臉淡然，說是假的？妳怎麽證明？
　　花臉神丐伸出了臟兮兮的右手，五指成爪，陡然壹攏，壹股五色氣芒凝現出來，他壹字壹句地說道：“因為我修行的，就是這門功法，是真是假，壹看便知——趕緊的，退錢。”
　　書攤老頭呵呵壹笑，用手指了壹下書攤上面擺放的招牌。
　　上面除了他剛才念誦的壹行規矩之外，下面還有壹行小字——“買時斟酌，量力而行，銀貨兩訖，恕不退還”。
　　得……
　　花臉神丐的臉直接就黑了，當下就要動手，而這個時候，從不遠處來了壹隊和尚，個個手持長棍，英姿勃勃，領頭的還有壹個劍眉英氣的男子，目露精光。
　　那男子並非南山佛寺的人，走到這邊來，瞧見劍拔弩張的花臉神丐，卻理也不理，而是沖著地攤老頭拱手說道：“天弦道長，有人鬧事？”
　　壹聽到這人開口的稱呼，旁邊立刻傳來了壹陣吸氣聲。
　　我也忍不住瞪圓了雙眼。
　　跟著馬壹嶴廝混這麽久，我也不再是初入江湖的新人，自然知道“天弦道長”的名聲。
　　峨眉金頂天弦子，壹個在佛教聖地修道的奇人，此人的修為，據說離超凡入聖，只差壹步，只因遲遲不能頓悟，所以遊戲人間。
　　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壹堆經訣秘籍，遇到有緣人，便給壹本，倒是給了不少人造化，而這些人在成名之後，談及此人，皆以為恩師，故而在江湖上的名聲極佳，被譽為“桃李滿天下”，端的是壹代傳奇。
　　這樣的人，我本以為是那仙風道骨、高來高去的陸地神仙，卻不曾想居然是壹個擺攤賣書的糟老頭子。
　　他老人家，居然親自過來賣書，而且還是沒有書號的書。
　　難道不怕，被有關部門追責麽？
　　呃……
　　好吧，我可能想得有些歪，總之壹句話，花臉神丐這壹下可是踢到了鐵板上，當書攤老頭的身份壹揭曉，他便滿臉通紅地轉身離開，也不敢再討要錢財。
　　結果剛走兩步，那天弦子卻又叫住了他。
　　花臉神丐壹臉茫然地轉過頭來，卻見天弦子將那本破書遞給了他，說道：“都說了銀貨兩訖，妳花了錢，東西已經是妳的了，我可不占妳這便宜。”
　　花臉神丐失魂落魄地接過了書，壹句話都沒有說，灰溜溜地走了。
　　那家夥走是走了，但經過他這麽壹鬧，周圍頓時就熱鬧起來，大家知道了這位地攤老頭的身份，自然熱切起來，開始翻看起攤子上的書籍來。
　　不過沒有人再敢頂牛，全部都按照規矩來辦。
　　而那劍眉男子瞧見無事之後，朝著天弦子壹拱手，隨後離開。
　　我在旁邊瞧著，馬壹嶴問那“養雞場場主”的著作，說多少錢壹本？
　　天弦子伸出手掌，五指張開，說壹本五百。
　　這價格，對比正規書店的書，自然是不菲，但對於剛才那十萬RMB，又親民許多，馬壹嶴沒有猶豫，趕緊掏錢，把“民國十大家”系列，壹樣來了壹本。
　　而我瞧見老頭兒從旁邊的紙箱子裏又拿出了壹本《九玄露》，忍不住笑了，說這個呢，還賣十萬？
　　老頭看了我壹眼，面無表情地說道：“對，不過我這裏還有壹個規矩。”
　　我說什麽規矩？
　　老頭伸出了壹對手來，說買十本送壹本，妳朋友買了十本，這本妳要，自己拿去。
　　我：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