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二十三章 1/3
撈屍人 by 純潔滴小龍
2025-2-12 18:22
天,終於黑了。
老趙家後宅的廳堂裏,擺了壹張圓桌,桌上鋪紅布,四周碗筷酒盅井然有序,中間是八涼八熱。
熱菜和酒放久了,會涼,但那得等客人到了後,再端下去重新溫熱。
老趙家的老祖宗趙娟花,坐在陪坐位,半低著頭,沈著臉。
村裏與她同等年紀的老太不是沒有,但壹個個早就彎腰駝背老得不像樣子了,可她的臉上,甚至連皺紋都不見有多深。
只是人到了壹定年紀哪怕平日保養得再好,也依舊會呈現出那個年齡的狀態,若要強行違反,就會顯得違和。
趙娟花的臉,過分得白了,額骨凸起,下顎前傾,唇鼻厚重高聳,五官過於立體使得整體搭配變得不倫不類。
似不該留在人間活動,而是該擺在廟裏供奉。
趙娟花手裏正撥弄著壹串黑色念珠,口誦道德心經,可內心的焦躁不安卻並未因經文而得到安撫,反倒因此變得更為焦灼。
已過飯點,人還不至,則意味著人可能壓根就沒打算與自己這邊吃飯聯絡。
難不成,自己就是想跪,也找不到磕頭的對象?
她兒子,目前為止又多失聯了壹個白天,那人,應該就是真的沒了。
趙娟花默默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壹對曾孫輩。
趙溪路依舊恭敬地站在那裏,幾乎就沒動過。
趙夢瑤臉頰上的紅紫還未消散,整個人站沒站相坐沒坐相。
其實,這曾孫子,才最像自己。
甚至,比自己更優秀。
他自幼心黑,童年時,他母親躺在床上形容枯稿,竟掙紮而起握著他的手對他說:我是被妳曾祖母害死的!
他轉身,就去喊了自己,把母親剛剛說的話告訴自己聽。
趙娟花現在還記得,孩子母親那壹刻的神情絕望。
等他母親咽氣時,童年趙溪路還詢問自己:曾祖母這種延年益壽的術法,可不可以教他?
聽聽,小小年紀,他就想著要長命百歲了。
可惜,這老趙家,就是被自己吸得太狠了。
民國時地方軍閥收稅,動輒提前往後幾十年,她倒是沒這般誇張,卻也差不多了。
曾孫子的那個女人,接連生下兩個孩子,都早早夭折,就是這老天爺,在對自己收賬呢。
趙溪路對此也心知肚明,他很清楚,只要自己壹天沒死,那他,就壹日不可能有子嗣。
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,反正他還年輕,雖然看起來,已顯得過分老成。
趙娟花是既欣賞這個曾孫,心裏又有些怵他。
她還沒活夠,所以得壓著他。
反觀這曾孫女,壹直以來都是她的指望,指望著她能出去,為老趙家這近乎枯死的井裏,再添壹份福澤之水。
老趙家走到這壹步,單靠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已行不通了,她的“父母之命”,也沾不得什麽福字。
只有靠將魚竿遠遠地甩出去,靠機緣造化,去往外釣壹個回來。
趙夢瑤填誌願前,趙娟花特意齋戒三日,蔔了壹卦。
卦象三言,見之大喜。
趙娟花幾乎是喜極而泣,就給自己曾孫女定下了金陵市大學的誌願。
卦曰:
吉在金陵,
運起江湖,
化蛟成龍。
可以說,曾孫女開學去學校後,她趙娟花就在家裏,安神自在地等著曾孫女在以後的某日..
帶著乘龍快婿上門!
“轟。”
壹聲悶響傳出。
趙娟花手中珠子隨之散落壹地,她猛地擡起頭,問道:“哪裏出事了?”
趙溪路:“似是祠堂那裏。”
“妳快去看看!
“是,曾祖母。
趙溪路馬上跑了出去。
“夢瑤,妳過來。
“曾祖母?”
見曾祖母再次恢復對自己的慈愛,趙夢瑤心裏頓感委屈,主動走上前。
下壹刻,她的脖頸就被壹股巨力抓住,整個人也隨之騰起。
趙娟花提著她,竄出廳堂,正欲過拱門入前院時,腳下忽地生滑,景物竟在移動。
老嫗雙眸流露出驚駭,
是誰,
竟能使得自家布置的陣法倒戈?
既前進不得,趙娟花再度抓著趙夢瑤向西側奔躍,單腿蹬著墻面,再加單手壹抓,就帶著壹個累贅高出了圍墻。
可剛瞧見圍墻外頭的田野,視線就再度變化,圍墻好似拔地而起,又將其攔在了裏頭。
“噗通!”
趙娟花摔落在地,松開了趙夢瑤,趙夢瑤在地上滾了好幾圈,雙肘在地上磨破出血,此時就摟著自己破皮的位置,“嚶嚶”哭了起來。
趙娟花也哭了。
明明自己家裏先折了壹個人,還是自個兒的親生兒子,自己不僅不計較,還提前在廳裏擺下酒水準備好好賠罪。
可妳們,怎能這般不講道理,毫無人性?
過門不入,見席不坐,先控陣法,甕中捉鱉,這是擺明了,談無可談,誓要斷絕老趙家!
先前趙娟花幾次運動,這會兒身上已出了汗,只是她的汗和常人不同,她是黑色的泛著粘稠腥氣。
趙娟花扭頭,怒瞪向還在旁邊哭出聲來的趙夢瑤,罵道:
“喪門星,妳到底給家裏招來了什麽!”
..
譚文彬將壹根木樁子往地裏壹插,然後拿著黃河鏟,對著它連拍三下。
第三下之後,木樁子自燃,火星飛濺。
與此同時,老趙家後院位置,也傳來壹聲轟鳴。
再瞅壹眼趙毅盤膝而坐的位置,十八根木棍上端,都浮現出了鬼火壹樣的晶瑩,其本人更是雙手不停翻動,快出了殘影。
譚文彬好歹也是跟著遠子哥身邊見過世面的,見趙毅這番操作,也不由感慨了壹句:“我,人質哥有點東西啊!”
坐在那裏的趙毅聽到了這句話,嘴角泛起矜持的笑意。
雖說為了嘗壹口烤紅薯,使得自己淪為人質,現在也是受制於人,但雙方之間的試探,其實從未結束過。
對方明顯瞞著身份,可越是這般瞞著,就越是值得試探挖掘出來。
自己的手段既然能引得對方出臟口贊嘆,且對方亦是其團隊裏最精通陣法的壹個。
看來這個團隊裏,陣法水平,也就那樣了。
趙毅收手,四周鬼火消散,只余下那最粗的木樁還在“劈裏啪啦”地繼續燃燒。
譚文彬小跑上前,將趙毅攙扶起來,趙毅微笑道:“趙某,班門弄斧了。’
彬彬:“可以了,很花裏胡哨。’
趙毅壹時沒能理解這“花裏胡哨”的意思,大概....應是在誇贊自己吧。
其實,是因為譚文彬見慣了小遠哥布置陣法,往往很樸實無華,第壹次見到弄個陣法還帶光影效果的。
趙毅看向李追遠,繼續保持微笑道:“好在,幸不辱命。’
李追遠很平靜地點點頭,本就是他趙家的陣法,對方要是連改兩個節點都能出問題,那真可以找根紅薯把自己噎死了。
趙毅說道:“祠堂已經被我毀了,整個後院也被我封鎖了,可以進去撈魚了。”
說完,趙毅的目光就落在了田老頭身上。
田老頭應了壹聲,雙手壹甩,匕首再次出現在掌心,縱身跳進前方院墻。
李追遠看向潤生、陰萌以及林書友,潤生和陰萌馬上轉身,同樣翻墻而入。
林書友還在手指著自己的臉:我也要去麽?
譚文彬上前,對著林書友的屁股就是壹腳。
林書友這才意識過來居然真有自己的打架任務,當即興高采烈地翻過了圍墻。
趙毅看向譚文彬,問道:“妳不去麽?”
譚文彬撩起黃河鏟、架在了趙毅脖頸上:
“天太黑了,打架時容易鬧騰生亂,我的任務是保護人質安全。
趙毅有些害怕地把自己脖子往後挪了挪,提醒道:“稍稍收力,稍稍收力。”
譚文彬將黃河鏟放下,轉過身將其背上。
這個人質,可得隨身攜帶。
李追遠先爬上了圍墻,再順著圍墻跳到了對面屋頂,最後走到屋頂飛檐處,縱覽下方全局。
他雖還是少年身材,但堅持吐納基本功,底盤格外紮實,以前是因為潤生在,他直接把手搭上去就可以了,省得麻煩。
但如果他真想靠自己,飛檐走壁那自是誇張了,可論身形靈活步伐穩健,卻也超出了正常成年人水平。
譚文彬將趙毅背起來後,爬上圍墻已是不易,再往對面屋頂上跳,就有些有心無力了。
這趙毅別看是個病秧子,可畢竟是實打實的成年人體重。
最終,還是靠著快速壹小段助跑,這才堪堪成功跳上了屋頂。
趙毅指揮道:“屋頂東側角有顆珠子,得掰開,上方陣法才能成型,我們在上面才算安全,不會出意外。”
譚文彬:“我覺得不用。”
趙毅:“還是穩妥些好,雖說這家的祠堂被我毀了,但這家人手上應該還有咒物。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譚文彬背著趙毅去往那處飛檐區域,見有壹只鶴,長嘴裏含珠,可那石珠早就被掰開了。
譚文彬:“妳看,我說了不用了吧。”
趙毅則馬上將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。
石桌趙是九江趙的分家,其家裏陣法也是源自於本家,因此他能熟悉且輕易操控,甚至玩起來比石桌趙家裏人更為熟練輕松。
可這少年,竟也能壹眼看透?
譚文彬將趙毅背到李追遠身側,下方有兩處戰局。
壹側,是田老頭面對趙溪路。
另壹側,則是潤生、陰萌和林書友,將那趙娟花和趙夢瑤圍住。
那田老頭既是要當刀的,那就獨刀壹面去。
這邊很顯然沒想過要分人去支援,當然,目前來看也確實沒有支援的必要。
事實上,當陣法被破自己等人殺進來時,石桌趙的結局,就已註定。
眼下無非看的是,他們能在這覆滅過程中,再翻點兒什麽浪花,增添些娛樂性。
沒辦法,這滅家的配置,有些過於豪華。
本來對李追遠這邊而言,任務就不算難,遠遠比不上走江踏浪,中途竟還能再拐到倆幫手。
當老天爺想讓妳傾覆時,不僅不會給妳留下機會,反而會幫妳狠狠地再踩壹腳油門。
“田爺叔,您這是做什麽!”
趙溪路身上已經出現了三條可怖的傷口。
他剛來祠堂查看情況時,驚愕地發現祠堂塌了,然後身後就傳來鋒銳的寒意。